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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小狐三日】神之祭品

※很久以前弃置不用的脑洞,弟控狐神小狐丸x神之祭品三日月。

※完全是为了满足个人妄想的编造,生活太苦我想吃ooc甜宠所以自己拿脑洞写。请谨慎选择阅读与否。




(一)


丑时三刻,厚重云层将明月藏匿,京都正被寂静长夜笼罩。


窸窸窣窣,夜风早已平息,水边葳蕤草木却兀自摇曳。伴着愈发刺耳的摩擦声响,枝叶猛然被一双手自两旁分开,从中站起个农夫模样的人来。

“安全了,没有追过来。”满面黑髭、身材高壮的男人四下望望,催促另一位趴伏在草丛中的人快些站起。

“那个武士……!实在……太可怕了!”瘦小男人似乎惊魂未定,抚着胸口吐出些断续的话语,“但是、为了给狐神大人……”

“要不是你畏首畏尾,这次我们根本不可能失手,明明都潜入那个老头子的书房了,”高壮者一边责备瘦小者,一边沿河岸向前走去,“快点跟上,再去找别的祭品。”

两道人影在京都的小路上快速晃动,惊飞了尚未入眠的鸟雀。这两人本是山农野老,近日却抛下田地,频频在城中徘徊游荡。究其原由,竟是为寻找珍奇之物作为祭品,献与稻荷明神祈求丰收富足。他们已在神社外求了几天,奈何神明始终不肯垂怜,只好决心在祭品上动心思。听闻这家有传家之物夜明宝珠,那户有稀世美酒琼浆玉露,便打算悉数偷盗而来。不料京都大户人家皆守备森严,五次行动五次失手,还差点亡命于武士刀下,眼见心仪的祭品无从得手,当下只得另寻方法。


“喂,你看前面!深更半夜,竟然会有小孩子在那种地方!”远远望见路边的童子,高壮男人停下脚步,低声对同伴说,“那身打扮看上去是个贵族小公子,说不定身上有什么好东西。”

“这种时候谁会让小孩子一个人待在外面!你看他一动不动的,该不会是……妖怪吧?”瘦小男人害怕地扯着同伴的衣袖,“毕竟,妖怪有时会变成小孩的样子……”

高壮男人不理会他的话,径直走上前去招呼:“喂,童子,迷路了吗?”

坐在石头上的童子低垂着头一言不发,仿佛将突然出现的男人视作不存在之物。

“我在问你话呢,没礼貌的小家伙!”高壮男人见状有些生气,抓住童子的肩膀让他站起来,粗暴地抬起之前隐藏着的脸,“你……”

看到童子面容的一刹那,高壮男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:这是何等精致的美貌!他虽是身份低贱的贫民,但也偷偷窥见过几次贵族家女子,优雅美丽的姿态让他久久难以忘怀。可是,那样的美貌竟能出现在面前这个不过四五岁的童子身上,这实在有些奇异。再一细看,童子的眼眸宛若琉璃制成,这般色彩哪里是人类所有!况且那童子面无悲喜,眼无神采,问话推搡皆无反应,让高壮男人隐隐生出几分恐惧来。他松开钳制童子的手后退几步,嘟囔着“还真是碰上奇怪的东西了啊”回到同伴身边。

瘦小男人正战战兢兢躲在树干后面瞧,见高壮男人回来,便掏出一条黑色细绳递给他:“抓住他,用这个把他绑起来。”

高壮男人斜了他一眼:“那好像不是个人类,我可不去惹麻烦。”

“我都看见了!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,有那么漂亮的童子当祭品,挑剔的狐神大人肯定会满意!他满意了才会给我赐福消灾!”瘦小男人全然没有了刚才胆怯的样子,激动地喊叫起来,他握紧黑绳走向童子,“这条绳子上可是有大阴阳师的符咒,捉一个小妖怪不成问题……”

高壮男人不解为何怯懦的同伴忽然转变如此之快,但退缩之意还是抵不过神明赐福的诱惑,最终他也走上前去帮忙把童子束缚起来,带着他在暗夜的小道上消失了。



(二)


神域中,狐神正在廊下饮酒读书。枝上繁花随风摇荡,偶尔飘落在狐神银白长发与藤黄衣衫间,他也不甚在意。这狐神面貌年轻得很,不过人类十七八岁模样,却已成为神社的主人。狐神自然并非普通狐狸,他名唤小狐丸,本体乃是受稻荷明神加护、经名匠三条宗近锻打的灵刀,刀身正安放于宫中守护天下安泰,付丧神便来到神社履行稻荷一族的职责。这几日难得悠闲,却有两个人类不断来神社扰人清静。他们懒惰贪婪、心术不正,还妄图从狐神这里获得福报,这让小狐丸十分不快。

“小狐丸大人,他们又来了……”一位侍从前来报告。

被打扰的狐神皱起眉头,脸上满是厌恶神色,他扔下手中书卷,不耐烦地问:“这次又带了什么?愚蠢又贪婪的人类,非要等我给他们降下灾祸才肯罢休吗?”

“是个孩子,活的……”侍从见主人有发怒的迹象,低头小声回答。狐神年纪尚轻,那双眼睛却总是透露着威严与魄力,尤其是在发怒时,双目仿佛燃起冷冰冰的赤色火焰,让人心生畏惧。

“送回去。”

“不,您还是……出去看看吧,不是普通的……”

狐神看着畏缩发抖的侍从叹了口气,说声“我知道了”便起身向神域入口走去。

云雾缭绕的石阶一直延伸到连接神域与现世的巨大鸟居前,狐神穿过鸟居来到京都的稻荷神社。四周静寂无声,参天树木下,只见一个小小的蓝衣童子背对他站在石灯笼旁,身上似乎绑缚着绳索。

“你是哪家的孩子?”狐神边走近边问,然而童子并未作答,身形也一动不动,这让狐神疑惑不已:他是被吓坏了?

再靠近些狐神才从童子身上感应到不寻常的气息——稚嫩、微弱的付丧神气息,还有种莫名亲近的感觉,难道同为刀剑付丧神吗?狐神绕到童子面前蹲下,想要安抚这个无辜的“祭品”,然而第一眼就被童子的容貌所吸引——虽说只是四五岁模样的稚嫩脸庞,但那张脸上已呈现出世间罕见的美貌。神魔鬼怪中不乏面目怪异者,也多见容貌出众者,面前这如此难得的美貌却是狐神初次见识到的。尤其是那双与夜空同色的清澈眼眸,其中竟各自悬挂着一弯金色新月。再一细看,童子身上的琉璃绀色狩衣也用金线绣出新月纹样。

“你是……三日月?”狐神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童子询问。前些时候听说三条的父亲锻得一把新刀,刀身优美无比,有新月刃纹浮于其上,因而得名三日月。眼前这个付丧神童子看来就是自己新出世的弟弟,难怪气息相近,原来是遇见了同源之铁,这让狐神有些高兴。

童子仍是不给半点反应,夜色眼眸毫无生气,木然地将视线投向前方。大概是诞生不久,灵魂尚未稳定下来,所以看上去只是个美丽空洞的人偶吧,狐神猜想。看到弟弟身上沾着诡异气息的绳索,狐神脸色转为阴沉,低声道:“那两个人类竟敢把你当作祭品,还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束缚你,实在是不可原谅。”他动手帮童子除去束缚,召出狐火把那条黑色绳索烧成灰烬。

“把你丢在外面也太危险了,你就到我的神域中来吧。”说罢,狐神抱起童子,将身影自人间隐去。

 

自从狐神寻到被作为祭品送来的弟弟,便整日在神域中陪伴照料他,期望早日迎来灵力充盈、魂魄圆满那一刻。狐神向身为刀匠的父亲送去书信说明情况,请父亲切莫担忧、专心锻刀,父亲并未再回信,想必是放心地将三日月托付于此处。

尽管外表已是可靠的青年,作为神明来讲狐神还是过于年轻了,未到为人父母的年纪,因而不太懂得照料幼儿的方式,甚至难有信心成为一个好兄长——毕竟在这之前,他才是兄弟之中最小的那个。

“没关系的,小狐丸大人只要跟随自己的心意去跟三日月大人相处就好了,您很喜欢他吧?兄弟之间可是有神秘的缘分联结着的!”被叫来帮忙的红狐老夫妇如是说道。狐神对这些话似懂非懂,只好凭着自己的本能去爱护三日月。盛开的花朵,啼鸣的鸟雀,五色的折纸,珍藏的绘卷,无一不送到三日月眼前。虽然那双眼睛里空无一物,神情也几未变化,但狐神仍是努力把世间美好之物往那颗沉睡的幼小心灵里填充着。

 

“来了!请小狐丸大人和三日月大人品尝我们的得意之作——雪丸!”红狐夫妇呈上一盘点心,狐神一手接过,一手稳稳环抱着坐在膝上的弟弟。近来三日月终于比最初活跃了些,虽说还是不言不语、眼神空洞,但偶尔会四处走动,这让狐神欣慰又担忧,吩咐侍从把房间里碍事物什全部挪开,防止三日月磕磕碰碰;坐下来时也一定要伸手护住,以免他忽然乱动摔倒。

盘中散落着几颗圆润可爱的点心,通体雪白,表面洒一层细雪样晶莹粉末,真如其名“雪丸”一般。狐神以竹签将雪丸送到三日月嘴边,红狐夫妇也在一旁吵闹着“小孩子就应该吃甜食”“说不定三日月大人看到雪丸就能学会吃东西了”。雪色点心轻轻覆压在童子的樱色嘴唇上,软糯质感和清甜香气却都没能让他开口,只留糖粉沾在唇边。狐神叹气,伸手将那一点糖粉拭去,弟弟未能吃下的点心只好进了自己肚腹。三日月现在连吃东西都做不到,这让总想喂他吃点心的狐神遗憾异常。

“可爱的弟弟完全对我不理不睬,这让我十分寂寞啊,”狐神微微侧过头去,与那双映不出自己的眼睛对视,尽管眼神似乎穿透自己投向别的地方,“何时才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呢?”

付丧神的成长取决于本体完成程度,如今三日月刀身已近铸成,付丧神竟成长得如此缓慢,着实令人讶异。但听闻三日月是父亲倾注毕生心血锻得的杰出之作,想必此时正在一一调整细节,因而付丧神灵魂未能承载过多思想。狐神深知父亲锻刀时一丝不苟的态度,但还是焦急地期待三日月本体完成之日的早日到来。



(三)


夜晚,狐神在灯下摊开画有鸟兽虫鱼的绘卷,给三日月讲述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。灯火跳动,映得三日月眼里仿佛有了光亮,微弱似萤火一般,在幽蓝夜幕里闪动。狐神惊异,连忙捧起弟刀的脸仔细察看,只见这双眼睛正直直看向他,浓密睫毛掩映下,两弯新月自瞳中绽放光芒,衬得眼眸的蓝色愈加深邃美丽。

“……る。”

三日月张嘴,竟模糊地吐出一个音来。狐神睁大双眼,呆呆地看着小小的嘴唇开合、努力想说出言语的样子。

“ま、る。”

“是要叫我的名字吗?”多日陪伴爱护,如今终于有了回应,狐神难掩面上狂喜之色,语速都不自觉快了几分,“我的弟弟终于开口说话了!来,好好地讲出来,小——狐——丸——”

“……丸、雪丸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雪丸!”

三日月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,虽然脸上仍是冷冷的没什么感情变化,但内心一定在雀跃欢呼吧。弟弟诞生之后初次开口,喊出的竟是雪丸二字,方才的激动欣喜瞬间化作淡淡失落,狐神不禁要嫉妒那些圆润雪白的点心了。

忽然听得“嘭”一声响,两只红狐狸滚落在地板上,顷刻化为人形拉住三日月两只手臂。

“啊啊啊啊三日月大人会说话了!讲的还是老夫手作点心的名字!老夫开心得都要哭出来了!”

“呜呜……我就知道三日月大人一定会记住这个点心的,我这就去拿来!”

话音未落红狐老妪便消失在房中,又捧着点心飞速返回,一边流泪一边把雪丸喂给三日月,红狐老翁也在一旁泪流不止,脸上神情仿佛看见自家孩子成长一般。

“三日月大人!三日月大人可以吃东西了!”红狐老妪叫道,随即更汹涌地流出眼泪。

狐神正心中酸涩,眼见三日月竟乖乖吃下红狐老妪喂给的点心,更觉五味杂陈。分明是自己期待的转变,却全然无法为此高兴。若要形容此时心境,大约就同亲手栽培呵护的花朵在绽开之际被别人摘去相似。他无心去责备红狐夫妇擅自闯入室内,只是闷闷不乐地拿起雪丸丢进嘴里,平日喜爱的点心也变得索然无味。

 

消极忧郁的情绪一直困扰狐神到深夜,疲惫入睡又在后半夜被妖怪招惹,气得他执起本体太刀就将妖怪劈作两半,不料那妖怪口吐黑色烟雾,烟雾便像千斤巨石般向他胸口沉沉压来。狐神被压得呼吸困难,猛烈咳嗽着睁眼——月光正透过障子渗入室内,神域里静谧安宁,一切不过是梦境。但是胸口确实感受到了压力——狐神定睛一看,三日月正坐在胸口凝视自己的脸,那双眼睛藏着与月夜同样温柔的光。

“三日月,怎么了?”只是说出几个字都很困难,毕竟胸口还压着一个幼童的体重。即使狐神体格强健,心脏所在之处也是受不住重压的。然而他并未把弟弟推下去,只是燃起狐火,带着莫名的期待等着三日月的下一步行动。

三日月微张着嘴,思考了一下试着发音:“あ、あにさま……”

“!”

一瞬间被无法比拟的喜悦击中,狐神感觉自己的心脏欣喜地狂跳起来,胸腔的苦痛不知是来自压力还是来自幸福。三日月似乎也很高兴,涨红的小脸初次浮现出生动的表情,他挪动身子改为窝在狐神怀里,抓着狐神的衣襟“兄长大人”、“兄长大人”地喊个不停。

所谓兄弟之间的缘分,竟真有如此奇妙。被三日月以兄长称呼的那一刻,狐神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他的亲近关系。虽说不同于人类的血缘亲情,但他确实感到有什么正在把他和三日月紧密连接为一体,此后百年、千年,哪怕天各一方难以再见,哪怕形体陨灭归于虚无,只要一方尚存,另一方就不会被遗忘。狐神望向眉眼弯起、嘴角含笑的三日月,这是他初次看到三日月的笑容,纯净、稚嫩,恍若月色之中琼枝上待放的蓓蕾,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心。器物若是有了情感,执念怕是比人类更加深重。定要守护这个珍宝,与之共度无边时光——狐神暗下决心。

“三日月刚刚学会了说话,兄长大人又不会说话了!”三日月见狐神一言不发直盯着自己看,红叶般的小手掌便拍上了狐神脸颊,脑袋不停在胸口蹭着,“为什么为什么?”

“哦,三日月竟然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了?”狐神揽着还在拍打他的弟弟坐起身来,笑道,“还学会了撒娇,嗯,还有打人。”

“我想吃雪丸。”三日月并不理会。

“不可以!”从三日月嘴里听到雪丸几个字狐神就控制不住想发怒,他很是纳闷这个美丽的弟弟为何一心只想着吃,莫非自己的养育方式有问题?之后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,别开脸编造起借口来,“那么晚了吃甜食对身体不好,所以……”

“嗯——”三日月歪头想了一会儿,接着滔滔不绝地开口,“那我要听你讲故事,我想摸摸狐狸的耳朵,想看水池里的红鲤鱼,还想学写字!对了,兄长大人再给我捉一只蝴蝶吧!我还要喂小鸟……”

“不用急,三日月,”狐神很高兴弟弟还记得之前一起做过的事,他低头在三日月额上轻吻一下,用手指梳理着蹭乱的柔软蓝发,“我们存在的时间比人类要长久得多,所以我可以慢慢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。今晚不睡了,来,先从讲故事做起吧。”

“好!”

直到天将亮,纸门上都映着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的两个身影。



(四)


距最初被当作祭品送来神社已有三十日,因被养在远离世俗的神域中,三日月成长得极其纯真无垢、率真可爱。如今灵力日渐充盈,行为言语皆能与人类幼儿无异甚至胜过,但是,恐有一事尚未习得——哭泣。

人在悲伤痛苦时就会哭泣,而三日月一直被神域的狐狸们精心爱护着,并没有恸哭流泪的理由。狐神用眼神追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小身影思索。三日月跑累了回到狐神身边坐下,一边晃动沾了泥土的脚丫,一边望向空中纷飞乱舞的落花。

“好美……”三日月喃喃自语。

“你啊,要能一直这么笑着就好了。”狐神忽然捧住三日月的脸,一脸严肃地开口。然而,倘若一直无法哭泣,难以忍受的情绪压抑在心底,那实在过于可怜。人间总把哭泣看作懦弱的象征,但在他看来,哭泣不过是一种普通的行为罢了,毕竟人人都会哭泣。一想到日后三日月即使苦闷忧伤也只是温和从容地笑着,狐神眉毛就皱了起来。

“我渴了。”三日月把包裹脸颊的温暖手掌拉下来,催促说着没头没脑的话的兄长取茶来。

“是是,我这就去。”

 

待狐神端着茶和点心回来,三日月在走廊上已不见踪影。

“三日月,跑去哪里……”呼唤的话语还未讲完,狐神便在樱花树下发现了背对自己站立的弟弟。发饰上的金色流苏在风中轻轻晃动,华丽的狩衣也沾了几片落樱,然而瘦小的背影一动不动,仿佛被某处的神灵妖怪带走了灵魂一般,令狐神回想起最初在神社的相遇,心中添了几分不安。走近一看,这身体竟在微微发抖,风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啜泣声,这是……哭了?来到跟前才发现,先前烂漫地笑着的小脸竟满是泪水,表情似乎还未来得及跟上,保持着困惑惊讶的样子。

“怎么了?我这才走了一会儿,你就学会哭泣了?”狐神蹲下为三日月拭泪,不料越擦越多。

“因为……樱、樱花……都落下来了,兄长大人也、走了……”三日月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,“只有我、一个人……眼睛、很酸,就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
狐神大概明白三日月哭泣的理由了——是忽然感到了寂寞和害怕吧,虽然他还不太明白这些。没想到自己成为了让他哭泣的契机,狐神心情有些微妙,竟莫名觉得有几分优越感。

“我这不是回来了吗?樱花明年也会再次盛开的。别再哭了。”狐神继续擦拭着三日月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。啜泣声渐小,大概是冷静下来了。打湿的长睫毛下,一双眼眸化作闪着粼粼波光的湖水,倒映出摇晃破碎的月影。面部的娇嫩肌肤挂满泪痕,如同沾着露水的粉白花瓣。不愧是凝聚名匠心血的美丽刀剑,哭泣的样子也楚楚可怜惹人喜爱。狐神不禁在拭泪间隙偷偷欣赏了一会儿弟弟的泣颜,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。

不料这一丝藏在嘴角的笑意被三日月发现了,他开始不满地大叫,眼泪又涌出来了:“兄长大人就知道看着我哭的样子取笑我!”

“不、不是的!”狐神急忙解释,想再伸手帮三日月拭泪却被拍开,只好诚实回答,“我是在想你哭起来也很可爱……”

“啊烦死了!怎么止不住!”三日月完全不听狐神的辩解,反而眼泪越流越凶,自己想要停止哭泣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,看到身边只知道愣着的兄长急得开始嚎啕大哭,“呜呜呜……狐狸就不能想想办法吗!快让眼泪停下来,我不要哭了!”

该如何是好?擦拭眼泪被拒绝,温声细语也被无视,狐神手足无措地看着面前哭泣不止的弟弟,很是后悔没有多向红狐夫妇请教经验。不过三日月哭得也太厉害了点,他还从未见过人类幼童哭到这个程度,似乎要将之前缺失的全部弥补回来一般,眼中月牙怕是都要溶化为眼泪一并流出了。好像是第一次懂得哭泣的缘故,所以才无法控制停下,当然还有狐神自己过于笨拙的错。三日月开始抽噎着咳嗽,抱怨眼睛疼,心疼又焦急的狐神干脆把他紧紧拥入怀中,一手温柔抚摸着他的后脑,一手在颤抖的后背轻轻拍打。

“对不起三日月,我可能不太知道该怎么哄你,但看到你这个样子,做兄长的心都要碎了......”狐神感到肩膀和脖子上湿漉漉一片,头发上传来被拉扯的力度,衣服被攥出深深褶皱,也都由着弟弟发脾气。不多久,大概是累了,三日月不再喊叫哭闹,只是趴在兄长肩头小声抽泣,直到睡着,眼泪一刻也没止住过。

之后几日,觉醒了哭泣能力的三日月完全变成了爱哭鬼,随时都可能大哭一场。觉得背负重物的蚂蚁很可怜,被忽然冒出的狐狸侍从吓一跳,昨日在枝头鸣叫的鸟儿今天没有来,轻而易举地让幼小敏感的心受到伤害。狐神一边担心着他是不是哭得太多,一边把哄弟弟的技巧练习得炉火纯青。



(五)


在神域待了一月有余,三日月还未曾回到三条的家中看过。于是狐神打算带他回去与父亲见面。

 

“父亲大人,是怎样的人?”

“嗯......已经上了年纪了呢,不过还是很精神,锻刀的技艺无人能出其右。三日月一点都不记得了吗?”

“不记得......”

“没关系,马上就能见到了。父亲大人看到你一定会高兴的。”

相见的日子来临了。兄弟二人下了车子,向诞生的地方走去。

橘树,樱花,三条院落里一如往常。狐神心情有些许忐忑,不仅因为时隔太久又回到这里,还因为自己带了三日月来。父亲是否会对他的照顾感到满意?正当为此顾虑时,狐神远远地望见三条宗近走向这边来。

“父亲大人,久疏问候,小狐丸带着三日月回来了。”狐神对宗近恭敬垂首,同时感到弟弟握着自己的手指骤然用力了些。

“你还有稻荷的职务在身,不常回来也是没办法的事,只是不要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就好,”宗近笑着摸摸狐神低垂的头,向他身边看去,“三日月在哪里呢?刚才我明明看见了呀?”

不是就在我身边吗?狐神疑惑,直起身一看,那只小手还握在掌心,人却已经绕到身后让自己挡得严严实实。面见生人还是会紧张不安吧,毕竟只是个幼小的孩子而已。狐神转身轻声安抚,三日月却只是把脸埋在狐神的衣服中躲避着。

“三日月,别再把自己藏起来了好吗?出来让父亲大人看看你。没什么好怕的,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,不会伤害你的。”

三日月终于肯抬起头来,慢吞吞转身面对宗近。宗近也很是兴奋,笑得皱纹舒展,神采飞扬,他弯腰对三日月伸出手,招呼童子付丧神到自己这边来:“不愧是我的孩子,生得那么漂亮,将来一定会成为一把好刀。快,到为父身边来!”

三日月犹豫着不敢迈出脚步,面前是锻造出自己的父亲,也确实感到了亲近气息,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盘旋在心里,让自己无法前行。对于三日月而言,世间未知晓之事实在太多,困惑不解之时还被兄长和父亲催促着作出反应,他不知怎么办才好,干脆鼻子一酸,扑簌簌落下眼泪来。宗近看到哭泣的三日月,满面笑容一下子僵住,他讪讪地收回手臂,装模作样地整理了几下狩衣,失落的表情明显写在脸上。

“果然被讨厌了啊。”宗近小声嘟囔。

“并非如此父亲大人!三日月这几天才学会哭泣,轻易就能哭出来,他只是怕生,哪里会讨厌您呢!”忙着安慰吓哭的弟弟的狐神又开始安慰父亲,说着说着想起了父亲话中的不对劲,“您说‘果然’是何意?”

“啊,那个是……”宗近眼神在地面四处游移,似乎耻于道出其中缘由,支吾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开口,“还是告诉你吧。其实我一直以为没有什么付丧神,之前看你写信来还为你故意用新刀一事来戏弄这个父亲而生气呢……”

原来,宗近在三日月锻造初期就感应到此刀的灵性,以他的经验来看,刀剑之中可能会诞生付丧神。付丧神本是器物历经百年取得灵力所化,而宗近所锻之刀却可在锻造之时就化身显形。当然并非每一把刀中都存在付丧神,宗近此前锻刀无数,也只有其中四把诞生。这把三日月宗近,应是足以流传千年、受人赞誉的刀,若是能从中成长起付丧神,那就更令人欣慰了,宗近对刀中日渐高涨的灵力十分满意。不料某一日开始,那付丧神气息变得极不稳定,好似离自己忽近忽远,最后竟完全消失不见了。难道是化形失败了吗?宗近惋惜不已,全然不知是初生的小付丧神游荡到别处去了。那时三日月不过是个没有思想和情感的美丽容器,迷迷糊糊走出了家,结果却遇上了寻找祭品的两个人类。

“做父亲的不能好好保护孩子,在他遇到危险时甚至还以为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,真是惭愧,惭愧啊。这样一来被三日月讨厌我也没法说什么。”宗近掩面叹息。

 

三日月安静下来后,对宗近的畏惧似乎少了几分,但还是不敢接近。狐神只好牵着他远远地跟在父亲身后,去带他看自己的本体。

三人进入宗近的房间,宗近自柜中捧出个长长的木箱打开,小心翼翼剥离包裹刀身的层层布料,刀身便呈现出来。这就是三日月的本体太刀,纤细优雅,寒光闪闪,细看刀身表面,竟有无数新月状刃纹绽放光华,实在是一把美丽的刀。若是持有这样美丽的刀剑,恐怕主人都不忍让它身染鲜血;若是被这样美丽的刀剑斩杀,或许被杀者都不再畏惧迎接死亡。

三日月看着刀身上映出的自己的脸,想要伸手触摸本体。他被狐神抱着将手指贴在刀身上缓缓移动,手下是兵器冰冷的质感和与自身相同的灵力。依附于本体的灵力流入三日月体内,他竟忽然明白了“父亲”的含义。他似乎看见宗近将他反复锤打,未成形的刀身迸溅出火花;他似乎听见宗近喃喃着对他的厚望,红亮的锻冶炉火燃烧出噼啪声响。宗近之于自己,的确如人类父母之于子女,是最为亲近重要的人。

“父亲大人……”三日月小声呼唤着,抓住宗近握刀的手,“父亲大人!”

宗近怔愣片刻,随即双手握住三日月小小的手掌,眼眶湿热,言语尽失。狐神顺势将三日月送入父亲怀中,宗近接过这轻小的身体,久久难以平静。

“在这个世上,刀剑本身有多种职责。今剑和岩融用于武家,护身御敌,饮血厮杀;石切丸供于神社,为人祈祷,予人祝福;小狐丸藏于宫中,祈求平安,守护天下,”宗近看着三日月的眼睛教诲,“而你,三日月,不论将来以美貌闻名,还是以战功显赫,都要谨记自己的价值和使命。你是我三条宗近引以为傲的作品,定当带着三条的光辉万世长存、受人瞻仰。”

“嗯!”

眼前这场景同自己幼时相似,父亲也是这样语重心长教导自己刃生道理。或许,诞生于宗近手中就是至高的幸运和荣耀,狐神心想。

“小狐丸。”

“是?”沉浸在思绪中的狐神忽然被父亲点名,连忙回应。

“看来你把三日月照顾得相当好啊,原本年纪最小的你也有了兄长的样子,为父很是欣慰。”

“我还没有成长为一个彻底的好兄长,还需继续努力才是。虽说三日月是被作为祭品送给我的,但我将他视作自己最重要的宝物,绝对……”

话未说完,狐神就发现宗近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,好像自己说错了话。

“我说啊,”宗近缓缓开口,“三日月可是我锻的刀,何时成了你的宝物了?”

“我绝无此意,只是……”

“三日月是我的宝物,”宗近对着抱住他脖子的三日月说,“是我们三条的宝物,你说呢三日月?”

“三条的宝物!”三日月愉快地笑起来,两眼弯成月牙,“父亲大人还有兄长们都是三条的宝物!”

 

之后,在三条家刀剑付丧神兄弟团聚的宴会上,尚且年幼的三条的宝物分别被今剑“天狗食月”的说法吓哭、被岩融忽然高举到半空吓哭、被石切丸拿着御币神神叨叨地祈祷吓哭,这就是后话了。

 


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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